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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4:38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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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澜苑的书房内，油灯的光芒将项云的影子拉长，投在悬挂于墙面的、初步勾勒出“风林火山”四营架构的绢布上。风字营已有数条关于临淄动向的模糊信息传来；林字营的第一批为孟尝君辩白的文章正在润色；火字营那帮怪胎在后山的磨合虽充满火药味，却也初现狰狞；山字营的算盘珠已在薛邑的田庄、工坊和货栈间噼啪作响。一切看似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，项云甚至能感到一丝蓝图渐次落地的充实感。然而，他深知，任何触及根本利益的变革，都不可能风平浪静。这充实感的背后，是日益清晰的被窥视感，是看似平静的水面下，愈演愈烈的暗流。这暗流，首先体现在招贤馆微妙的气氛变化上。以往，项云行走在馆中，迎接他的多是好奇、敬畏，甚至巴结的目光。他是君上眼前的红人，是提出惊世骇俗之策的奇才。但近来，一些原本客气甚至热情的面孔，变得疏离甚至冷淡。当他走过时，窃窃私语会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刻意回避的眼神。一些属于“上舍”、平日自视甚高的名士，在与他迎面相遇时，甚至会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，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。侯卒作为风字营在招贤馆内的耳目，证实了项云的感觉。“项先生，馆里有些不好听的话。”侯卒压低了声音，神色有些愤懑，“他们说您搞什么‘风林火山’，是标新立异，哗众取宠，把好端端的招贤馆弄得乌烟瘴气，不成体统。”“哦？具体怎么说？”项云平静地问，一边整理着山字营送来的第一批账目简册。上面的数字显示，仅仅是对几个田庄耕作方式的初步调整和集中采购优质农具，预计秋收时就能增加近一成的收益。这更让他确信，阻力并非来自策略本身的问题。“说…说风字营鬼鬼祟祟，非君子所为；林字营尽是些失意文人，能成何事？火字营搜罗的都是鸡鸣狗盗之徒，有辱君上贤名！”侯卒越说越气，“最可气的是说山字营！说您与民争利，蛊惑君上行商贾贱业，败坏门风！还说…还说您这分明是借机揽权，排挤馆中老人！”项云放下竹简，嘴角泛起一丝冷嘲。果然，矛头最终指向了最核心的利益——权力和财富。“馆中老人”？指的自然是那些在招贤馆经营多年，凭借资历和人脉享有优渥待遇，却未必有真才实学的门客。项云的改革，尤其是以能力、贡献而非资历为核心的考核与分工，无疑触动了他们的奶酪。“可知这些话，源头从何而来？”项云问。侯卒犹豫了一下，低声道：“风字营的兄弟留意到，中舍的公孙衍先生，还有管库的田颀先生，这几日与几位上舍的先生走动颇为频繁。那公孙衍，是馆中老人，门下有不少弟子；田颀掌管部分用度分配，向来…”项云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。公孙衍，他有些印象，一个善于清谈、惯会结纳的典型战国说客，在馆中确有一批追随者。田颀，则是孟尝君府中的家臣，地位不高，但位置关键。这两人，一个代表的是被触动了声望和影响力的“清流”，一个代表的是可能因山字营的建立而被分走油水的“实权”小吏。他们的结合，不足为奇。这还只是招贤馆内部的波澜。更大的暗流，来自薛邑本地，以及更遥远的临淄。山字营的“货殖组”刚开始尝试整合薛邑的盐铁贸易，便遇到了不小的阻力。薛邑的盐市，向来由几家本地豪强把持，他们与官府的胥吏盘根错节，形成了一张利益网。当孟尝君府的人试图以更公道的价格、更统一的质量介入时，先是遭遇了软钉子——各家盐商突然同时“缺货”；接着便是流言四起，说孟尝君府要垄断盐市，与民争利，抬高盐价。同时，风字营从临淄传回的消息也变得更加耐人寻味。有迹象表明，朝中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在齐王面前提及孟尝君“广纳门客，聚敛货殖，其志非小”，甚至将薛邑的动静与当年田氏代齐的旧事隐隐挂钩。这些言论虽未形成风潮，却像毒刺一样，精准地扎向齐湣王那颗多疑的心。项云站在窗前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。薛邑的夏夜，本该宁静，此刻却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。他知道，自己推动的这场变革，已经开始搅动沉积多年的利益格局。旧有的权贵、豪强、乃至朝中的政敌，都不会坐视孟尝君的势力以这种方式实质性壮大。他们或许不敢直接对抗孟尝君，但对付他项云这个“幸进”的“外来者”，手段绝不会少。诽谤中伤，只是第一步。接下来，可能还会有经济上的刁难，政治上的构陷，甚至…更阴暗的手段。火字营的存在，某种程度上也是项云为自己和这场变革准备的防身利器。“项先生，”公孙弘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外，脸色凝重，“君上请您过去一趟。临淄有使者到来，似乎…来意不善。”项云转过身，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。“是为了薛邑近日的‘流言’，还是为了那‘与民争利’的指控？”公孙弘叹了口气：“只怕兼而有之。使者是齐王身边的近臣，名叫夷射，此人…素与君上不甚和睦。”项云点了点头。该来的，总会来。这薛邑的暗流，终于要涌到明面上了。他整理了一下衣冠，平静地对公孙弘说：“走吧，公孙先生。正好，我也想听听，这位夷射大人，能带来临淄的什么‘新风’。”他的镇定，反而让公孙弘焦虑的心情平复了些许。两人一前一后，走出观澜苑，向着孟尝君府邸的正厅走去。夜色中，薛邑的灯火依旧，但那光芒之下，涌动的暗流已愈发冰冷刺骨。项云知道，真正的考验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他不仅要做一个设计蓝图的设计师，更要成为一个能够破开漩涡的操舟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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